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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臻

永远芳



七十年过去了,那一股焦香气味仿佛还在鼻端,久久不散。


记得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期间,每当路过小坡四马路与海南一街(即滑铁卢街与密驼路)的交界时,那股香味便迎风吹来。转头一看,一座庞然大物的老货仓独立道左,门头挂着一方招牌,上书“永远芳”三个斗方。焦香的气味正是打从敞开的大门散发出来的。


老建筑如今已让位给了新的建筑,“永远芳”只能残留在老一辈人的记忆里,而那股气味呢,也恐怕只有偶而路过的人才能嗅到。但同样的气味,在那段时期,每当中午过后,似乎全岛许多角落都可嗅到。“酒香那怕巷子深”,环绕市中心的郊区甚至边远的甘榜,都不难见到散出焦味的面包烘焙作坊——一间几百方尺的店屋,一台粉团搅拌机,一座多格的烘炉,一位老师傅加上一、两位助手,小本作业,就如此这般每天烘焙出粒粒方包、尖包和各式各样的“馒头”(Bun),供应邻里街坊的日常需求。


二战结束后的十年,岛国还是一个刚从战乱中脱身,百废待兴的殖民地。除了少数富人与高等人士之外,多数岛民依旧活在困顿边沿,不期望丰衣足食,只求至少三餐不断,即心满意足了。19世纪英国作家狄更斯小说中描绘的“艰难岁月”(Hard time),差堪比拟。正当米粮匮乏之际,一种大麦磨成的面粉,及时填补了粮食供应不足的缺口。面包、饼干等等面粉产品应需而生,成了老老少少买得起也吃得起的恩物。或许比米饭得到容易一点,价格也相对廉宜,各种各样的面包自然散见于处处的零售店、巴刹摊档,甚至街头巷尾也可见到一些老印度人骑着一辆旧式脚踏车,车后装备一个大木箱,箱子里里外外或装满或挂着种种面包,沿路叫卖“Roti Roti”。大人和小孩只要能够分得一两片,既可解馋又可裹腹,便再也没什么进一步的要求了;如果“天可怜见”,面包上面得以涂上一层黄油或“咖椰”、果酱、炼乳,或者撒上一撮糖粉,齿颊留香,甜自舌尖来,尤属美事一桩。


其实赶在“永远芳”这一类的传统华族面包厂出现之前,岛国早有西式面包作坊出现,而且为时颇久。欧美以及旅居东南亚的绅士女士们,面包是餐餐不可或缺的食物,现代化规模宏大的西式面包作坊随即相继投产。面粉、酵母与其他佐料优质,烘焙设备精良,包装讲究的知名品牌,“独领风骚”几十年,华族面包厂难望其项背。但对于普遍收入偏低的家庭,一片高档面包可抵半条低档面包,权衡之下,那口感较差却足以填饱肚子的“次等货”才是实惠的不二之选。


随着“永远芳”的退场,华族传统的面包作坊风光不再,其中较有规模的老字号,至今恐怕只剩两家,即黄埔/金吉一带的一家,以及后港/巴耶利一带的另一家,继续天天批量烘焙传统式的焦皮方包,供应草民的日常要求。


“永远芳”,那老一辈人熟悉的焦香,永远消散不了。


作者为本地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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