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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家相片卢丽珊

俄语的低谷及生命力



自去年二月俄乌战争开始以来,俄罗斯以俄语之名,意即保护俄罗斯人安全和使用俄语权力的立场坚定不移,再加上无法达致和平对话,战事至今久久僵持。被攻打的乌克兰,战场不但海陆空多面扩张,更延伸到乌克兰人的舌尖和心魂——他们以前所未见的团结和意志,彻底放弃使用俄语,甚至唾弃俄语,以此宣示捍卫乌克兰国家意识。


乌克兰籍俄罗斯裔作家安德烈•库尔科夫(61岁)是乌克兰最成功的作家之一,大部分作品以俄语书写,小说和剧本超过二十部,并翻译成37种语言。然而开战后一年多以来,他“小说类作品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反复如此。我现在只有一个主题:战争。”去年10月和11月他以英语和德语出版了《侵略日记》,翔实记录开战前两个月的状况。


库尔科夫今年五月出席日内瓦人权与民主峰会接受瑞士媒体访问,他说:“在这场战事中,乌克兰的俄语和俄语文化已经成为普京的牺牲品。”


他表示,俄语已被视为“占领者的语言”,然而吊诡的是,为祖国上战场的乌克兰军队有一半却是讲俄语的,“大多数讲俄语的乌克兰人非常清楚是谁败坏他们母语的名声。”他认为俄罗斯总统普京不但摧毁了俄语,也正在摧毁俄罗斯。战争推动了乌克兰更快地发展和巩固乌克兰的国家身份认同。


他说:“现在说俄语的人少了很多,没人想再学。乌克兰讲俄语的作家状况更是艰难,因为大多数书店根本不想用俄语出售书籍,即使是它们在乌克兰编写和出版。”他受访时表示,“在乌克兰的公共活动中,我会说乌克兰语,个人和私人场合我才说俄语。”


早在去年开战以来,英国广播公司报道乌克兰人即自行改弦易辙,例如乌克兰餐厅明文宣称乌克兰人应该讲乌克兰语,(至少在餐厅内)不得使用俄语。同年三月一项调查显示,76%的乌克兰人称乌克兰语为他们的母语,而十年前只有57%。83%的受访者认为乌克兰语应该是他们国家唯一的官方语言。


乌克兰1996年制定有关宪法,乌克兰语是唯一的官方语言,并不允许双语并行,但实则俄语一直通行,尤其是在乌克兰东部的俄语区。基辅国际社会学学院去年一项调查显示,相比于五年前,使用乌克兰语的人从49%增加到58%,俄语使用者从26%减少到15%。至今每四个有一个能说双语:俄语和乌克兰语(24%)。


然而俄语基于俄罗斯广大的版图,它在全球被广泛使用还是不容置疑的。俄罗斯会展基金会(Roscongress Foundation)最新的调查显示,俄语的竞争力指数在全球12个领先语言列表中排名第五,仅次于英语、西班牙语、华语、法语,并领先于阿拉伯语、葡萄牙语和德语。俄语也是联合国六大官方语言之一。


不过,随着苏联在1991年解体,15个加盟共和国成为独立国家,俄语至今只在昔日的几个国家享有官方语言的地位,包括在白俄罗斯、吉尔吉斯斯坦和哈萨克斯坦共和国拥有“最稳定的地位”。在立陶宛、格鲁吉亚、土库曼斯坦、乌克兰和爱沙尼亚,去俄化的力度更随着近年的国际局势有增无减。


前苏联国家的波罗的海三国:立陶宛、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2004年加入欧盟和北约。在立陶宛,选择用俄语人口逐年减少,未来该国计划完全放弃在学校教授俄语作为第二外语。至今大约70%的立陶宛学生选择俄语作为第二外语,但是教育官员鼓励父母不再为孩子选择俄语。


安德烈•什维多夫是拉脱维亚报章《今日》的主编,他说首都里加有一半人说俄语,全国三分之一国民讲俄语,但对俄语的兴趣急速下降。当地已经没有俄语学校,但是俄语依然是非官方的第二外语。


爱沙尼亚是三国人口最少的国家,只有130万人,四分之一说俄语,说俄语者至今与俄罗斯保持着牢固的联系。虽然在国内还有俄语学校,学习俄语的权利依然不受影响,但是国内政治朝向支持只接受爱沙尼亚语教育的法律令他们感到惴惴不安。


近年爱沙尼亚政府拆除所有苏联时代第二次世界大战纪念碑的举措,大大激怒讲俄语的民众。俄乌战争的拖延只会让这些前苏联国家讲俄语的居民处境更加尴尬与艰难。


即使远在新加坡,俄乌战争也影响深远,直接影响人们对俄罗斯和俄语的观感和想法。唯一的一间俄罗斯餐厅去年因此改名才继续营业。其实俄罗斯文化已经在此生根,过去十年来开了至少两所专职教授俄语的语言学校,以及一所俄罗斯芭蕾舞蹈学院。


本地最大的一所俄语语言学校近年收生有所减少,学校负责人受询时表示,国人暂时不去俄罗斯旅游,也是导致学习俄语兴趣缺缺的原因之一。


到目前为止,在某些国家说俄语还是会令人忐忑不安。作家库尔科夫全家居住在基辅,生命曾危在旦夕也没想过离开。他说:“当我听到有人在街上说乌克兰语时,我试着小声说俄语,我感到羞愧和内疚,这些感觉常常压倒我。”


对于他来说,乌克兰语、文化和历史也面对俄方的破坏,眼前乌克兰只有两条路:争取独立、自由,成为欧洲国家,或者从地图上消失。


全球使用俄语的人数多达2亿6000万人,俄语未来前景如何?俄语被政治化、在前苏联国家被边缘化已无法逆转,也因着“特殊军事行动”的持续而深陷阴暗低谷,这会直接影响俄语的传播。它的政治标签越是鲜明,它付出的代价就越大。然而我相信作为一个生命力极强,表现力丰富的语种,它最终能在这史无前例的政治风暴中生存和茁壮。


起码我作为俄语学习者就不会放弃俄语,因为政治和文化是两码事;政治是一时的,文化是永续传承和积累的。未来不管国家战胜还是战败,它凯歌高唱,亦或沦为国际的过街老鼠,俄罗斯语言和文化依然光辉灿烂,更需要世界从不同角度去认识它、理解它。


作者为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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