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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华

十年噩梦—与医院打交道的日子



2012年 1月15日这天早上,吃了早餐之后,我先生方然独自出外办事,回来后告诉我,差点走不回来。下午,稍事休息,他又风尘仆仆出席一个文艺团体的理事会议,傍晚赶往油池我大弟家,参加提前的春节聚会,满室欢声笑语,和睦融融,可老伴坐在一旁,默默无语,说是累了。


回到家中,已是晚间11点多。他显得有点异样,两只手挽住裤头,说话有些含糊,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我决定电召救护车995,他便给送往离家不远的亚历山大医院。那晚细雨绵绵,一个医护人员为病人遮雨,其他人七手八脚把他推进救护车里,我坐在副驾座,随车前往。


住进C级病房


亚历山大医院成立于1938年,早年是一所军事医院,1971年新加坡卫生部接管,命名为亚历山大医院。这是一所旧式老医院,分几个建筑群,外观是英国式的设计,据说医院里设有防空壕。周围环境清幽,一些年代久远的古树林立其中。医院前有一块草地,路径设有木椅,还有水池,周围种有一些药草,打理得井井有条。


办完住院手续,我在急诊室外等候。雨越下越大,感觉寒风刺骨。午夜两点多他被送进C级病房。那是个八人病房,病人多已睡着,灯光有些昏暗,与隔壁病房只间隔着矮墙,站在那儿可以看见其他病人,天花板的风扇缓慢吹着,显得有点闷。护士来给他更衣,做基本检查量血压量心跳等。接着医生来巡视,告诉我说他中风了要住院观察,这名年轻的医生也没有再多告诉我什么。我看他睡着了,便撑伞回家,夜凉如水,昏黄的灯下街上一片宁静。


第二天中午我再到医院时,他精神不错,已非昨晚疲惫不堪的样子,护士说可以出院了,我很诧异,没事了?便问:“为什么这样快出院?”护士说是病人的要求。回家路程步行约15分钟,他坚持不坐德士,我拎着一大包药陪他慢慢走,走了一段路,看见他拖着左脚走路,心里闪过不祥的预感。


回到家,他显得非常困倦,没有胃口,终日昏昏沉沉。第三天他弟弟来访觉得不对,决定送回医院紧急部门。下车后,他弟跟我说声保重便先行离开。护士先给他坐轮椅,我拿着他的身份证向柜台登记,然后护士要我缴费,才给我号码。我看见一些病人也在等候,还看见办手续柜台上有个碗,堆了好些苹果让人免费索取。之后,轮到他诊治,护士问了他入院的原因,给他测量血压等,就将他推进急诊室里。


办杂志的精神压力


医生让我进去急诊室。他见到我,眼角就流泪,说不要做《赤道风》了。可以感受到这份伴随了二十几年的杂志,带给他多大的精神压力。我还是安慰他,等出院后再说,现在不要想那么多。


这次在医院C级病房留医五天,那里依然住八个人,环境有些逼仄。医生还发现他心脏有问题,中风原因是颈项血管阻塞,导致短暂性脑缺氧。他解释,血通不过,就会肢体僵硬,但除了服药和打点滴,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在这五天里,营养师来了,询问他的饮食习惯,指导我怎么给他吃得健康些,同时给了我一本手册,里面有吃蔬菜水果和肉类的分量指导原则。接着语言治疗师也来了,告诉病人出院后要回来做语言训练,讲话便会更清晰。她们都相当的和蔼可亲。


后来回去复诊,语言治疗师教导他如何张嘴发声,从最初的“啊……伊……呜”开始,再进一步教导朗读报纸,越大声越好,说可以锻炼脸颊肌肉,也可以扩张肺活量。可惜病人没有恒心和毅力,没有如期练习,造成至今讲话仍含糊。


至于《赤道风》,我想来想去,如果放弃了,万一他好起来,会不会感到遗憾?我尝试请一些文坛前辈来帮忙编辑,他们都很爽快答应了,而且很客气,不想留名。这怎么可以呢?比较吃力的便是出版后要送到学校,扛着那些杂志,联系老师,原本都是方然在做,忽然由我来担当。幸亏有一位新移民朋友任鸿雁跟随我去派送,有时驾车的李选楼也下车帮忙。


记得农历除夕前一天,医院的院长到病房来派发橘子,橘子装在新年袋子里,也说些吉祥话。老伴就在这一天出院回家过年啦!他病愈了吗?医生没说,我们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三个星期后必须回去复诊。


那次急诊部的收费是80元,必须先交付才能挂号。那时我们不知道有健保双全保险的措施,印象中收到一份住院账单,不必付现金,想必是直接从保健储蓄户头里扣除。保健储蓄户头的钱反正取不出,怎么扣除好像也不在乎。


转往国大医院治疗


亚历山大医院看诊不到一年(记忆有些模糊),医院暂时关闭,把现有病人转介到国大医院。他在这家医院兜兜转转,病越看越多,从自己能走,到拄拐杖、坐轮椅,几乎是各个部门走透透。


最初的几年,医药费让我们不胜负荷。单拿药,药费就高达800多元,其他开销,例如各式扫描、看诊、住院、交通等花费都是不少的费用。我曾经跟柜台说负担不起,她回答可以扣老婆的保健储蓄。他是一家老大,弟弟们愿意帮哥哥填补保健户头,可是很搞笑的,医院给我一张填补表格,竟然是祖辈或父辈才可以给孙子或儿子填补。老伴年纪一大把,早进入建国一代,哪还有父母,更何况祖父母?问兄弟姐妹可以填补保健储蓄户头以便支付医疗费吗?她说不行,真叫我为难,便问可以向医院福利部申请援助吗?对方的态度是,你们各有兄弟姐妹,可以叫他们帮忙。所有的希望破灭后,我们再也不敢奢望有什么援助!


三条血管严重阻塞


医生说,病人心脏有三条血管严重阻塞,须做绕道手术。颈项阻塞(一边堵70,另一边堵50)也须动手术,问题是哪一个先做?手术的风险是再次中风,可能很严重,会瘫痪,或者颈项缺氧致命,吓死我们。想到没钱另找高明咨询,老伴与医生交流后,最终决定放弃手术,听天由命。


这几年他一直因心脏问题而入院,后来医生建议他做支架,但他身体太弱,肾又不好,医生说要开小组会诊评估,最终决定先让他入院住几天,打点滴保肾,然后再择日进行支架手术,先做一条,另两条以后再说。


申请福利部援助


我问医生手术费贵吗?医生说现在有了终身健保的保险,又有建国一代利益,住的又是最低级病房,医药费应该不是问题,问题是要不要做?他问了我们的家庭状况,说会找社工帮忙。国大的社工来了解情况之后,要我去复印一些文件,如身份证、水电费单子、银行户头资料、公积金单子等。有了上次被拒的经历,已不敢抱太大希望。社工小姐拿了那些文件,离开病房前,告诉我要等一两个星期才会知道结果。那天好像是幸运之神降临,社工当天就回到病床边,告诉我们申请批准了,完全没有想到会这么快。通过这次的申请,社工还建议也把我列为受援助人。


应该补充的是,从国大转去社区医院,只能住上14天,15天以后费用不能从保健储蓄户头扣除,要用现金支付。


好心未必有好报


我本来也享有受援助人的利益。由于自己没有什么慢性病需要长期拿药,也没有其他疾病,一年后好心向福利部说我无需援助,需要时才申请。谁知后来我经常无端端跌倒,一次甚至跌得头破血流送院缝针,后被诊治心脏有问题,心跳慢且不规律,去年11月开始做放射性扫描6个小时,也吃一些心脏、血压、胆固醇的药。


这时我才发现,几次被送去紧急部门的医疗费用不能从保健储蓄户头中扣除,必须自付,所有账单都寄到家里。除了心脏问题,颈椎也严重困扰我,才想再去申请福利部援助,柜台职员以数目不大为由拒绝了。对于没有工作的我,一两百元的医药费也是天文数字呀!我后悔自己太过老实,当初自愿退出福利部受援助人的名单。


尽责的医护人员


从这些年的接触,可以感受到国大医护人员的认真尽责,医生也很有耐心聆听,尤其现在老伴耳背,医生还特地给他戴上耳机,用对讲机沟通。


而每当我推着轮椅上专用道,专用道的设计有坡度,推起来有些吃力,却时常可以遇见停下脚步主动上前帮忙的年轻人。


有一次,有个四十来岁的洋妇,问我需要帮忙吗?我反应错误说OK,她却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不需要帮忙,瞥了一会就走开,让我啼笑皆非。


再有一次,老伴如厕完毕,因我的疏失,没把轮椅另一端的手掣扣紧,他坐上去时椅子崴了一下,导致他从椅子上跌坐在地,我扶他不起来,他唠叨的骂我,我更心慌,只好拉动绳子求救,警铃响了起来,我听到门外好几个人非常急促的跑步声,来了白衣护士、蓝衣护士,还有一个穿长袖便衣的男士,男士问有伤到哪里吗?护士二人一面扶他坐回轮椅,一面说:病人跌倒对我们是大件事,要写报告的。原本上完厕所准备回家,变成不能走,必须到一个诊室躺在病床休息,护士过来测量血压、心跳,还要去找医生,等医生忙完他的病人,暂时抽身离开前来诊断,我们方可离开。诊室的护士有的问怎么跌的?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喝水?刚才目睹的白衣护士站在电脑前打报告。我心有余悸、满怀歉意,不知该说什么好?


作者为本地作家协会会员,《赤道风》杂志出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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