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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刘仁心



刘仁心讲话,总是表情十足。(作者提供)


1960年,我参加中正戏剧研究会三个本地独幕剧的演出,被分配饰演《渔岛风云》里一个十岁华族儿童。这个角色从开幕到落幕几乎都留在台上,台词也有好几段,对我当然是一个考验。


我们一个星期排练三次,两次在晚上,一次在星期天,排练场是把桌椅靠墙叠高腾出空间来的课室。负责《渔岛风云》的编导是刘宝光和叶秋菊。叶女士当时还在南大念书,不能每次都出席活动。为了提高排练水平,编导常邀请学校老师来指导,记得来过的有陈肇星老师、杨永曾老师和谭显灼老师。


有个晚上,却来了个头发稀疏的矮个子人物刘仁心。那天晚上他匆忙闯进排练场时,快得像一阵风,好些人连忙起坐让位。这人我在学校贩卖部见过,讲话很大声,音调高昂。我后来才知道,他当时是光华学校教员,贩卖部是他太太在经营。


戏剧会灵魂人物


我躲在门后,从缝隙窥看外面种族暴乱的那场戏,给他突然打断了。他走上排练场给我示范。

他也躲在门后,通过缝隙讲同样的那几句台词。可是,他却把一个活泼小孩的形象给演活了,那时候他已近40岁。整场戏的紧张气氛被他带动起来,戏的节奏自然加快,连后来进场的演员也显得更快入戏。


此后,他还多次来排练场看戏,不过,几乎每次都只来指导我们的剧组。我那时候对他的到来也很期待,他不只能使得排练场气氛热烈起来,也让我感觉排练有比较大的收获。


刘仁心不是中正的老师,为什么会请他来中正戏剧研究会指导排戏呢?


当年的《南洋商报》有篇文章这样介绍:“马来亚的话剧运动,以中正中学为中心;中正中学的戏剧研究会,以刘仁心先生为灵魂。“


刘仁心与中正戏剧活动的瓜葛确实缠绵不止十年。原来他自1939年从砂拉越诗巫来新后,便成为金炎路中正的第一批学生。日军占领马来亚时,他辗转逃亡到曼谷。1945年,联合国安排他乘坐难民船返回新加坡,他随即加入林枫担任团长兼导演的实验剧团当演员,并回去中正中学念书。1947年高中毕业后,他到霹雳州太平教书。1950年受聘于新加坡光华学校。1979年退休。过后从商。


刘仁心1947年便离校,我在中正戏剧研究会的演出资料里,却发现他在1952年导演《青春》;1954年导演《娜拉》,并参加《家》的演出工作;自1955年开始,教育部明令校友不得参与校内团体活动,那年他却仍是《银星梦》导演;1957年还导演《牛郎织女》,并把两个女儿都请上舞台当了仙女的后代。


登高一呼成立剧联


一别22年。1982年,本地十四个华语戏剧团体首次联合演出《小白船》,我在排练场上再次见到他的身影,继续听到他那声调有点尖锐的谈话声,还有那琅琅的欢笑声。相信从那时候开始,他和郭宝崑以及原本便很熟络的郑民威,已在戏剧道路上走在一起。


于是,本地华语戏剧团体的联合演出,在他们的倡议下,一个戏接一个戏登场,有《乌拉世界》、《㗝呸店》和《喀湃喀湃》。


有一天,一群人在咖啡店用餐,他突然对我说:“是我们搞大联合的时候了,这些戏剧团体看来都可以互相包容。”或许之前他已和许多人讨论过这件事,不过筹备成立新加坡华语戏剧团体联合会(简称剧联)的工作,确实是在《㗝呸店》演出后不久展开的,郭宝崑是筹委会主席,刘仁心是顾问。剧联在两年后获准成立。


刘仁心对于推动剧运的热诚是始终如一的,在我的记忆里,直到剧联19 9 6年解散为止,他都是逢邀请必出现在会场、排练场或剧院的热心顾问。


他多次告诉我:“你们是做事情的人,你们的任何决定我都只会支持,如遇上困难,做得到的,我会尽量帮忙。”


1988年12月,离剧联于1989年1月1日举行成立典礼前几天,刘先生给我打电话,他希望自己邀请的中国中央戏剧学院教授马惠田来新后,能在剧联的旗帜下开班授课,他将负责一切费用,包括吃住和生活费,为期三个月。


马惠田教授与新加坡戏剧界前后十多年来往的因缘,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三个月后,剧联为马教授申请延长居留证,并在1989年12月举办十多个剧团50多人参与的小品创作观摩会。过后,马教授也导演《钗头凤》,在艺术节演出。


刘仁心当年邀请马惠田教授前来授艺,是需要克服许多人为的困难的,提供吃住和生活费只是一方面的负担。


心胸宽广 不怕认错


我们召开的大会,都会邀请刘仁心演讲,虽然我也常提防他的谈话有时会扯得太远,然而也总是不忍中途提醒,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演讲,总是表情十足,语言幽默,引发满堂笑声。好多人都以“老顽童“或”老孩子“的称号,表示对他的言谈举止和性格的赞许。


刘仁心是心直口快的人,偶尔便有发言不慎的时候。那是演出《㗝呸店》后约一周,他向我道歉,因为他曾在一群后台工作人员面前公开表示不满演职员获得津贴的安排。在那之前,剧团的演职员全是奉献般的付出,不但分文未得,还需帮忙推销戏票。

虽然那是心里话,他说自己也不该那样表态,因为在之前举行的工委会会议上,他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我也曾在他写于1982年的《萌芽 • 成长》里,感觉到他为人的广大胸襟。他提起自己的一次谈话:“当他(程茂德)创办的儿童剧社第一次公演后,我在背后批评:‘集天下英才而杀之!’这里我正式向他道歉。”儿童剧社是新加坡六七十年代影响力最大的剧团之一。


刘仁心除了导戏演戏,也写过好几个剧本,写成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除了《他并没有死》,还有《废除妾侍》、《黄色梦》和《摇摆舞》;1966年他还创作《百年树人》,1981 年写了《金鱼缸边》,1985年的作品是《咖啡店的春天》。


《金鱼缸边》的演出显然不成功。1982年4月6日,他写了《一封迟复的信》,承认演出的剧本和导演手法都存在很多不足之处,“我衷心向观众和演员道歉。……一个人去做一件连自己都没有信心的事,而连累到集体受批评,实在是一件不可饶恕的过失。在这里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朋友们,不用担心,我受得起。”


那时的刘仁心,曾担任新加坡历史最悠久的华语剧团艺术剧场的主席,福州会馆总务兼青年团团长,早已是剧坛领袖级人物,仍能放下身段自我检讨,后来还把文章收集在戏剧评论集《戏剧与人生》里。


1985 年,他获颁新加坡文化奖。


胸怀坦荡荡人物


刘仁心真不愧是胸怀坦荡荡的人物。时至今日,他在我脑海里浮现的,仍是一个满脸红光、声腔高昂、精力充沛的长者形象。


刘先生病逝于2000年,停柩于维多利亚街一所教堂时,我和许多前往吊唁的人一样,当时才知道他是基督教徒。郑民威却早于1995年便称许这位交往五十多年的老友:“他不上教堂,但以他的作为,应该称得上是最守教义的基督徒。”


作者为本刊编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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