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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家相片彭飞

死神奥本海默


电影《奥本海默》上映,全球热卖,创下传记电影的票房辉煌记录,却也同时在舆论场投下核弹,瞬间引发两极化争论。


1945年奥本海默率领团队成功试爆原子弹,两个月后两颗原子弹投入日本的广岛和长崎,迫使日本无条件投降,结束了第二次世界大战,避免更多人命伤亡。奥本海默被奉为“原子弹之父”,二战的英雄,永远载入史册。然而,正如电影中所揭示的:当第一颗原子弹被制造出并引爆后,人类社会进入另一个层面,一扇幽暗大门被打开了。以前的战争会有胜利者和失败者之说,原子弹出现之后,没有胜利者了,都是失败者。奥本海默从此成了死神的化身,世界的毁灭者。


对历史,我们似乎有着遗传性健忘症,与金鱼的七秒钟记忆不遑多让。今年是二战终战78周年,法国总统向二战阵亡的无名战士献花,俄罗斯在红场举行小规模阅兵,中国照例主办抗战胜利纪念日。战败国德国意外地在柏林国会大厦上升起象征前苏联的“(卫国战争)胜利旗”,而日本天皇夫妇则在东京出席“全国战殁者追悼仪式”,向二战阵亡者致哀。这些新闻画面仿佛例行公事,在电视屏幕下跑马灯般闪过,数秒间便消失在我们短浅记忆里。78年前那段黑白画面年代,确实已属于历史教本与博物馆,我们在淡忘,也正失去自省。


根据《了解国际法》(Understanding Interna- tional Law)一书统计,由公元前3500年至今的人类历史,大约只有300年是完全和平,当中大约发生了一万四千五百场战争,造成至少35亿人死亡。随着科技越发达,军火器械杀伤力倍增,战争所造成的生命财产损失,没有最大,只有更大。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士兵和平民死亡约为1500万,到了二战,这个数字飙升至7000万人。首枚原子弹在广岛直接夺去近8万人性命,其后的长崎则有约7万人直接死亡,至于日后因原爆而间接伤亡者,难以计数。


和平象征往往是嘴衔橄榄枝的白鸽,纯美而赢弱;战争意象则常是浑身黑袍手持镰刀的死神,阴森而恐怖。和平与战争数千年博弈中,战争几乎都完胜,人类经常把和平挂在口上,实则放任死神横行,拱一个个政治狂人上台,赋予毁灭世界能力。


与奥本海默同年代的爱因斯坦在广岛长崎原爆后,见识了核武对人类社会恐怖的杀伤力,曾预言若有第三次世界大战,到第四次世界大战,人们只能以木棍与石头互斗。因此,他乐观地认为人类避免回到石器时代,不可能将核武器摆上台面,最多只在国家间形成军事威慑。


然而冷战时期保证相对毁灭所维持的恐怖平衡极其脆弱,拥核国家从安理会5个常任理事国,扩大至印度、巴基斯坦、以色列和朝鲜,而部署核武的国家则更多。核战已经不再只是威慑,像悬在头上利剑,一个狂人,一场意外,一次误判,人类文明同归于尽。2018年朝鲜与美国冲突加剧,金正恩便扬言:“核按钮始终放在我办公桌上,这并非威胁,而是事实。”时任美国总统的特朗普则回呛他的按钮“更大且更有威力”。去年俄乌战争爆发,普京不止一次提及动用核武,如今另一拥核国家以色列与哈马斯激战,美国双航母现身波斯湾助威,海湾多个国家整军备战,区域大战一触即发。末日倒计时恐怕已不再是科幻小说的虚构情景,而你我继续悠游小鱼缸,期盼下一个喂食时段。


电影里当“三位一体”原子弹引爆成功,奥本海默戴着牛仔帽受众人欢呼恭贺,站立美国国旗下,一副意气风发;而镜头一转,制造出来的

 

第一颗原子弹被装载上车,军方以毫无感情语调说:尊敬的博士,我们将由此接手。奥本海默深知原子弹将从此改变战争模式,但他只能无奈表示制造者无法控制他人如何使用。当电影呈现奥本海默在表彰大会后,一脚踩在原爆后碳化的婴孩身上,尸身顿时碎裂,他从此无法摆脱死神形象,万千生灵毁灭者,注定要头戴花环在幽深世界里走完一生。


曾获普利兹奖的电影原著《美国的普罗米修斯:奥本海默的胜利与悲剧》,将奥本海默塑造成现代版普罗米修斯,他从自然手中夺取天火,却从此遭受神罚,如同被鹰鹫啄食肝脏,遍受各界责难、诽谤,终生悔疚,却永难挣脱痛苦枷锁。影片中其妻凯蒂就如此说:“你不能作孽之后还要让世人同情你”。


事实上,奥本海默绝对无法成为希腊神话里盗火者,也难以比拟卡缪笔下被罚推巨石上山、向命运抗争英雄;他更像是打开神秘盒子的潘多拉,释放出种种毁灭人类的灾难,却把“希望”永远埋葬在1945年7月16日的那一个夏天。


作者为本地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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