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岁交甲辰,正是华人企首长盼的龙年。中华民族先祖如黄帝、炎帝、尧等,都传说是龙的化身,炎黄子孙身上自然铺展着龙之血脉;但“龙的传人”作为中华民族代称,让庶民朗朗上口,得力自台湾一代民谣歌手侯德健。
台湾校园歌曲《龙的传人》于1979年初横空出世,当时念政大的侯德健因1978年年底台湾遭美国断交,霎时间成为世界弃儿。
校园弥漫悲愤郁闷,他在激愤中创作《龙的传人》,随后受中广陶晓清之邀在节目里自弹自唱,把一代人心声随音律震动社会。
同个时候,远隔南中国海的新加坡云南园校园里,一群南大生也正将自己的诗谱曲,唱自己的歌,有荡气回肠的《挥手》、诗情画意的《屋外》,也有高亢激昂的《告诉阳光》。同学们热烈传唱,激情宣说终于有了属于我们这一代的声音。然而,隔年(1979年)南洋大学被“合并”,呈情控诉抗议皆无效,像一出世纪荒谬剧,无声无息地走入历史。
众声沉寂了,诺大校园沦为不折不扣的死城。黄昏经常漫步到图书馆,独坐山坡上俯瞰南大湖和校长岗,直到惨澹路灯亮起。时而夜深时分走上学生楼,孤坐长梯上眺望莽莽苍苍林野,风声夹带悲鸣,心中凄沧难以抑制。
偶然间听了李建复灌唱的《龙的传人》,长江黄河意象奔腾,但听至“四面楚歌是姑息的剑”,却不禁悲从中来,民国与母校,总连系着一条看不见的血脉。多年后终于听到侯德健自弹自唱版本,其实并不高亢激昂,歌声迂缓悱恻,蕴藏着说不尽的忧愤,《龙的传人》原来是在吟唱一代人的失落与悲情。
侯德健虽凭《龙的传人》蹿红,但他始终属于体制外歌手,经常冲撞新闻局的歌曲审查,当官方施压要他为体制歌功颂德,他选择了逃离。1983年侯德健经英国转赴中国,在仍处戒严状态的台湾,此举即属叛逃,于是禁播禁唱侯德健所有歌曲,《龙的传人》在台湾销声匿迹。
当时中国正值改革开放初期,社会处处松绑,文化艺术百花再放,《龙的传人》家喻户晓,1984年侯德健推出《新鞋子、旧鞋子》专辑,1988年再创作《三十以后才明白》,并上了央视春晚,似攀登人生巅峰。
1988年一群以南大生为主轴的年轻人延续“二月草绿”、“四月风”的诗乐传统,再办了“七月流火”,旨在继承、延续与开拓,让曾经撞击我们心灵的声音再度响起。许多美好回忆当时确实回来了,殊不知长歌当哭,这是年轻岁月来向我们作最后告别。
飞龙在天,踌躇满志之际,往往就会亢龙有悔。侯德健自言:三十岁以前,一直因《龙的传人》的盛名所累,硬把自己逼上缺乏现实支撑的极端理想化的云雾里去,在那不胜寒的高处,一面享受鸟瞰世界的满足,一面忍受缺氧的窒息。
于是,他迅速下坠,其坠势“简直可以将地狱撞穿”!
1989年侯德健参与天安门学运,与刘晓波等发起绝食72小时,并在6月4日当天最后撤离广场。六四事件一周年他计划召开国际记者会发布公开信,结果遭公安软禁。当局给侯德健两个路:一是坐牢,二是回台湾。公安人员告诉他:我们不愿选择第一条路,希望第二条路由你自己提出来。于是,他被押到福州出海,在公海上转交台湾渔船,以偷渡方式回返他创作《龙的传人》的家乡。
解严后的台湾并未严惩侯德健,但他的人生与音乐终究走到拐点,前路茫然,无所依恋,一度隐居新西兰田园,也研读《易经》寻找精神出口。他曾向友人坦言:教人如何多赚钱、如何嫁个好老公、如何维持事业,这些本来都当成SHIT的东西,现在却拿来教人怎么做。
2006年侯德健迁回北京定居,2011年滚石30周年演唱会在北京鸟巢盛大举办,他和李建复以《龙的传人》压轴合唱,撼动全场。这是1989年以来他再度站上中国舞台,而,这也是他与《龙的传人》、生命中那个充满理想激情的八十年代作别。
同个时候,诗乐消沉了,更年轻化的新谣唱起属于新世代的声音。1983年随《龙的传人》语境探索神州大地,游长江渡黄河,攀长城登黄山,某年正往新疆更北疆域漫游,当车子在一座小城暂停休憩,竟是石河子。1983年侯德健投奔中国,除前往四川寻亲,也到访石河子收集创作资料,当年便写下《歌词1983》,其中一段唱得极为感伤:
关于曾经太左而太右
或者关于太右而太左
以及关于曾经瞻前而不顾后
或者关于顾后却忘了前瞻
......
就这样一遍又一遍
总有一天
我们会把所有的栏杆拍遍
原来我们的足迹曾在此边荒小城交集,午间阳光炙人,远处黄尘弥漫,路旁餐馆播着维吾尔民歌。寻寻觅觅跌跌撞撞数十年,拍遍了栏杆,何处是乡关?
回想起当年
没问完的问题很不少
只是到如今
还需要答案的已经不多
侯德健在《歌词1983》如此说。
作者为本地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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